Futile Devices

暗香

新赛季初始，各战队的新人选手依照惯例，迅速建起了一个同赛季新秀群。王杰希是被杨聪拉进来的，他惯例的打了个招呼，顺手翻看起了群成员列表。邓复生赵杨张伟杨聪，一排名字下来有相熟的也有陌生的。王杰希仔细翻找了两遍，手底一颤将列表一拉到底，才微微蹙起眉。

这不对，本来应该还要有两个认识的名字的，再不济也该有一个，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等到王杰希再回记起这件事的时候赛季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他作为一队之长，即便是新人，也有铺天盖地的职责向他袭来要他肩负。为战队成绩操透支的心花费的时间怎么都不嫌更多，哪还有机会再记起对家的两个训练营生。在当时的情境里确是有令人瞩目的才能让他上心，也说好了“下赛季见”这样虚无缥缈的话，到头来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如约而至，这一只鸽子放得他实在有些无言以对。

周六比赛结束，微草坐镇主场以大比分获胜，有一点时间抽出空来喘口气。王杰希看计分板上的各项数据，仍是觉得不够好。晚饭后他到了训练室开机，本意是想研究一下当晚的比赛视频，却鬼使神差的换了小号登陆荣耀，进入竞技场开了个房间。

荣耀玩家千万，随便一个单挑场，应战的玩家都是数不胜数。王杰希随意放松了几局，倒也没有用他标志性的打法引来轩然大波，面对水平相差过甚的普通玩家，他甚至有精力分心去想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下一场常规赛，晓川场馆应战蓝雨战队，随便一转头就看得见赛程表，上头写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儿王杰希手底一翻，加快速度结束了战斗，没有理会对手因为后半段突如其来的压制发出的抱怨和求战，直接退出了房间。他向后仰在椅背上沉吟了一会儿，伸长手摸过放置一旁的手机，将通讯录拉至底部再往上，很快找到了喻文州的名字。

想了想，差一点就要拨号出去，又折了回来，慢慢往上滑动直到定位的名字显示为黄少天。毕竟当时与他说下赛季见的只有这一位，另一位说的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他还记得当时嘉世对战百花的比赛结束，主席在台上为获胜者颁奖，他们在台下感受着获胜的气氛，只恨身不处其中。王杰希想了一会儿，伸手拍拍前头的人，借了喻文州的本子将他的电话写上。

喻文州回头看着对面坐姿也同样挺拔的王杰希，一时间竟没有伸手去接。广播里解说絮絮叨叨的声音，礼炮的声音，嘉世粉丝欢呼的声音，身侧的一位年轻男子摸出手机对电话那头兴奋地狂吼的声音，黄少天在身侧嚷嚷，不服气的抢过笔记本，摸出手机拨号，成功给对方也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王杰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有时间可以约战，没时间就场上见。”

说完，突然又福至心灵一般补充了一句。他的位置相较喻文州和黄少天高上一排，又有天生的身高优势，说话间竟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喻文州点头应下，黄少天却是略带些挑衅的抬头看他，他便眯起眼睛。

“我等你啊。”

等了两三秒电话接通，那端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困惑，五秒钟之后恍然大悟，捂着听筒对身旁人嚷嚷着有人来寻仇了之类。捂着听筒有什么用，声音那么大。王杰希一边操作着小魔道学者百无聊赖的来回奔跑，一边等黄少天将对话转移到正轨上。黄少天一听约战，登时拉了喻文州一同奔赴训练室，从抽屉里翻找出两张账号卡，顺手开了两台电脑。

喻文州已经看黄少天和王杰希混战到第三场。早先王杰希还未出道时，就已经从各式各样的传言中听闻他接手的是微草核心角色王不留行，以及直接被任命为队长。赛季已经过去四分之一，虽然已经从微草的各场比赛之中了解到了这位队长的过人之处，直到目睹朝夕相处的队友和搭档，也是蓝雨未来的核心黄少天又被一扫把拍翻之时，才更为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位微草队长的可怕。

眼瞧着又结束一场。黄少天不服气的叫嚷着再来，王杰希却是迟迟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转向公共频道发言，说：“吵死了，不来了，换你的朋友上来。”

王杰希并不知道喻文州的手速不行，仅有的了解只限于上赛季总决赛时的一点交流，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不足，直觉大概是个沉稳的选手。一开始便骑着扫把直逼目标，扔出的魔法道具将对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比其他人稍显刁钻一些的起手方式，来回数个回合之后，便是没想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倒是观战的黄少天已经在公共频道里嚷嚷开了，王杰希眼疾手快禁了语音，就瞧见数秒之内消息已经连番换了数屏。王杰希扫了一眼，大概估计了这个聒噪对手手速的可怕，与眼前这位的对比愈发强烈了起来。

很快喻文州的术士就被魔道学者一扫把拍翻再起不来。王杰希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狼狈，也捕捉到几次对方精准的反击意图，只可惜自己的风格大约是他的克星，或许能被看破，或许能被招架，但却有制约他破坏节奏的硬伤。

再打了几次，过程略有波折，喻文州的数次精准计算和预判同样也让王杰希着了道。术士精于控场，一波输出循环打下来造成的伤害也十分可观，可惜一波带走却是不太可能，结果还是同样的结果。两人结束了战斗，开了语音随意的闲聊几句，忽略黄少天包含重点不算太多的废话，王杰希说：“很可惜。”

喻文州说：“的确。”

王杰希说：“还没有准备好？”

喻文州说：“是。”

他没想到的是到了赛程后期，队友对于他天马行空的操作方式感到力不从心，被对手捕捉到之后加以放大，慢慢导致团队的分崩离析。王杰希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想了一百种方法试图改变团队的现状，却始终没有收获。

寻求团队合作不行，大概只剩下要求自己这一条路可以走了。赛季结束，王杰希开始整日整日的待在训练室，一点点将天马行空的魔术师抛弃。他的打法全然建立在自身的特质之上，建立与他与生俱来非比寻常的想象力，大抵从意识，手法，经验来讲，包括对队友的了解，对自身的了解，对每一个技能的衔接和掌控，对飞行角度的测量，还有操作的速度，反应的快慢，第一时间想到的解决办法，和队友的交流指示，等等等等。他忙碌了一整个夏休，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剖析他的打法并进行自我修改和完善的过程。他的魔术师并不是无解，叶秋挥舞着一杆却邪就可以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喻文州完全能够看出他的意图所幸手速不够破解。他的确是能够被看破，能够被招架的，但又是不能被击退，不能被打败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只要微草能够获得每一场比赛的胜利，他的理论，他的改变，他的过程，就不算是白费。

技术部门的研发也步入了新的高度，前几日刚给他的王不留行上配备了一件新的银武，为他量身打造，系统给出的名字也十分嚣张，叫做灭绝星尘。除却各项都是王杰希所习惯的数据以外，单讲外形，一件仿佛能够将空气都洗刷干净的银武，一件飞行时仿佛能够击落满天星辰的银武。

王杰希使用了几天，觉得得心应手，银武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只希望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才是。他这么想着，在人群中开路和求生，贡献最基本的输出力量之外，顺便指挥了中草堂的玩家又夺下了一个野图BOSS。

蓝溪阁已经几次落败于中草堂的扫把之下了。连连失利实在是连带着影响战队技术开发一并落后。春易老有些着急，他看得出对方阵中有高人坐镇，又实在不敢去麻烦队长，方世镜嘻嘻哈哈则以，一凶起人来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同样震得人心惊胆战。

但成天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春易老想来想去，倒是想起了魏队带回来之后，曾说那是网游里抢怪手法特别精准的一个少年。拐弯抹角的联系上黄少天，一并恳求了控场和计算能力一样精准的喻文州前赴网游指点江山。眼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隔壁中草堂，似乎对这个BOSS的需求比较急迫，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具体表现为“对面有个魔道学者，骑着个扫把像开火箭一样嚣张！”

喻文州登陆小号赶到了野图BOSS的抢夺现场，一眼瞧见了对面阵中一位显眼的魔道学者。对方暂时还没有飞起来，和普通玩家一样十分规矩的拄着扫把隐藏在队列之中，名字和装备一样普通，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大约是气质使然。一旁的黄少天已经摩拳擦掌强行按捺，反复催促着他下达指令。喻文州想了一会儿，十指翻飞，很快一条条指令便下达到各个小队队长的消息框中。

他看得出对面的魔道学者是王杰希。第二赛季总决赛场上见过一次，私底下竞技场中见过一次，其余的皆是在微草战队的比赛视频中看着。黄少天为蓝溪阁贡献着出众的个人力量，而他混在人群中充当指挥。便是没想到在战斗打响后，还没来得及隐蔽的搓出一个法术，就和对家的魔道学者打了个照面。

“喻文州？”

喻文州有些惊讶，倒也懒去细想对方是怎么在百十术士中认出他来，只干脆的点头承认，说：“是。”

“这个赛季该出道了吧。”王杰希说，“你已经准备好了？”

喻文州想了想，在文字泡中敲上了肯定的答复。一年之前觉着自己稍显青涩，只一年的时间如何足够修炼成熟，也该在实战中摸爬滚打寻求经验了。问题和不足尚有很多，只等着将自己一点点抽丝剥茧的分析开，再寻求方式突破。他并不指望自己能够像对面站着的那位英雄一样令敌人无法树立起新秀墙，只求别撞得太狼狈才是。

微草的每一场比赛他都在私下里认真的看过，看了一整个赛季威风凛凛的魔术师，看他是怎样眼花缭乱的将对手斩于马下，看他在单人赛里意气风发，看他在团队赛里因为和队友的配合问题而苦恼。磨合始终是个横贯在微草与王杰希之间的大问题，喻文州在发现这点之后便十分期待对方的解决方式。然而等待了整整一个赛季，直到当前，在网游中的会面之前，他一直没能等到微草团队整体的改变。

然而现在他似乎看到了。说不太明白，只是一种感觉，觉得王杰希的打法与他在单人赛中的张扬跋扈有所不同，似乎在摸索，在探求，在寻求改变，相比之下少了很多原先无所畏惧的锐气。喻文州设想了一下将这样的王杰希融合进微草团队中，想不出，大概会变得更加可怕。

他是一个不可复制的选手，不追求自我风格华丽或许会令他变得更加名副其实，这一位刚出道就接受任命的队长，肩负着的压力大概沉重得可怕。喻文州操作着角色微微抬起视角，看王杰希的魔道学者骑着扫把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他，说：“好，我等你。”

随即大打出手。解决对方阵中的指挥本就是一个规矩的应对方式，然而喻文州只能苦笑。手速本身就是他的硬伤，更何况魔术师虽然已经开始改变风格，却不代表已经丢弃了那种炫目的变幻莫测的打法。魔术师先生仿佛计算好了要在这儿玩上最后一回，技能衔接和飞行角度都让喻文州的思路分析跟得异常辛苦。与生俱来的天分实在是不可遮掩而令人羡慕的一种天赋技能，喻文州操纵着角色狼狈的逃窜，看他未来前行道路上的劲敌，正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急速向他飞来，然后一扫把将他拍翻，再也起不来。

界面已经变得灰白，漂浮的灵魂和飞在空中的王杰希等高。喻文州没有急着复活，他看见面前的魔道学者头顶上一串的文字泡，自我保证说明年的微草会变得更强。远处的混战已经有了结果，野图BOSS还是归到了中草堂的名下。大战结束，积聚在同一地点的大量玩家纷纷从身边经过，因为死亡而爆出来的装备正在被人捡走，临时账号卡上的武器数据再如何出众，也不是用着最为趁手的灭绝星尘。王杰希骑着扫把穿梭在人群中，每挥舞一下，身后就坠落一颗星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