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tile Devices

  

   

魔法 

 

 

喻文州已经在小区花园里找了五六圈。午后他去倒垃圾的工夫，他的猫就跑的无影无踪。从没有过这样反常的时候，喻文州稍微有点着急了，第七圈也无功而返，他带着最后的希望往家里走，却瞧见了楼梯上坐着一位大小眼，怀里抱着他的猫。

他好气又好笑，也不开门，在王杰希边上坐下了，一头一身的汗。王杰希把小家伙递过去给他，说：“在小区门口看见的，直接往我怀里扑。”喻文州家的猫他头一回见着本尊，但是早已经见过无数次照片，在朋友圈里。通体雪白，眼睛碧绿……一大一小。

他想可能猫也知道同性相吸（？）。

喻文州把猫接过来，挠了它的下巴，又拿手指过去给他啃，笑着说：“白养你这么久。”

王杰希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一下。

“没有你的份。”喻文州笑起来，从花盆底下摸了钥匙开门：“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王杰希老实的回答。

 

和王杰希一起来的还有一件毛衣，喻文州的。去年冬天常规赛蓝雨和微草第一次交锋，当晚的比赛蓝雨小负于微草。哪边赢他都不奇怪，但是胜利令人高兴。王杰希从记者发布会下来已经超过十点半，他原本就准备比赛完回一趟家，直接从场馆走，等红绿灯的时间他趴在方向盘上数秒，偶然瞧见路边有一个落单的身影往还亮着灯的药店去，怎么看怎么熟悉。

捡到喻文州的时候他冷得直缩脖子，一张脸冻得青白，拉链拉到最顶上，脖子上空落落的。王杰希想这幅样子不着凉才有鬼，他拍了拍喻文州的脸，又唤了两声，好歹是让喻文州看他一眼，还笑了一笑，认人一样的，说：“王队，杰希。”

王杰希点头，半拖半抱的把他弄上了副驾驶座，又在后座上找了矿泉水拧松了盖子往他手里一塞。喻文州安安静静的任他摆弄，整个人烫的厉害，瓶口往嘴边送，喝一半漏一半。王杰希皱了皱眉，不晓得这样下去战术大师会不会烧傻。他把暖风开大一点，转身到药店去买了点退烧片。再折回来的时候喻文州靠在车窗上，像是睡去了，王杰希叫了几声，没人理他，索性也就作罢，驱车往自己家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王杰希也没有精神折腾，帮喻文州脱了外套再褪去鞋袜，刚好听见水壶啪的一声。他兑了些凉的，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数了合适数量的退烧片，半哄半骗着好歹是让喻文州吃下去了。对方在他的逼迫之下又多喝了一大杯水，很是不满的躺回去瞪他，王杰希哭笑不得的给他拉好被子，转身欲走才发现被对方扯住了衣服。他小力抽了抽，竟然没抽回来。喻文州直直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王杰希说：“松开，喻文州，我也要睡觉了。”

喻文州点点头，没头没脑的说：“生分。叫文州就可以了，”

“好，文州，晚安。”王杰希轻巧的把衣服从喻文州的手里拽出来，再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

 

喻文州在夜里最后的印象是冰冷的玻璃杯，温热的水和冰冷的手指。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那热度已经退下去一截。外头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然后王杰希出现在门口，问他能不能下床吃饭。

喻文州自觉身体上问题不大，但是方才那句话听上去，多少有点别扭。他回味了一下，提问：“文州？”

王杰希抱胸看他，说：“文州。”

喻文州说：“王队？”

王杰希说：“喻队。”

喻文州说：“杰希。”

王杰希把衣服丢到他头上，转身出去了。

稍微有点混乱，不过走向不坏。喻文州认真回味了一下，直到王杰希第二次进来叫他。

 

王杰希给他拿了一件他自己的毛衣，喻文州穿上了才觉着不对。好在身陷相差不大，喻文州比划了一下，居然还蛮合身。起来之后特地瞟了一眼阳台，正看见他的衣服挂在外头。王杰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猜他也不会记得他自己把衣服弄得全是水渍。出了声唤他过来，桌上摆了清粥小菜，还有他的手机。王杰希慢吞吞的喝着，说：“吃完了我送你过去。还有，黄少天给你打了四十多个电话。”

他大概晓得了昨晚喻文州一个人出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带队回去之后才觉得不适趁着药店还开门自个儿出来买药什么的。早上起来蓝雨的人发现队长不见了又联系不上自然急得要命，但黄少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对于他好心接起了电话告诉火急火燎的黄少天喻文州在他这儿这件事他感到万分后悔。喻文州很有一些办法，一个电话回拨过去，几句话就结束了。他还烧着，王杰希从喻文州手里接过碗的时候碰着了他的手指，传过来的热度让他又翻了一手心的药片递给喻文州。昨晚他烧的神志不清，今天清醒了，看到一大堆的药片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王杰希没管他，他一边刷碗一边看了天色，灰蒙蒙的，要下雨的天气。

喻文州蹲在门关穿鞋，一边小声的咳着。王杰希想了想，拿保温杯给他装了一壶温水，又搭上一条围巾，喻文州很老实的让他动作，王杰希比他高点儿，看他的巴掌脸和尖下巴，眼神明亮，嘴唇湿润，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点儿。手上的动作转了个弯，围巾够长，他端端正正的打了个蝴蝶结。

暴雨将至，永远不缺风，呼啦啦的刮着，王杰希把外头晾着喻文州的衣服收下来，还是闻到了毛衣上他的味道。怎么也散不掉的蛊惑味道。

 

花盆下的备用钥匙顺手就给了王杰希。这人看着空手而来，却端着一副要在他家住下的架势。王杰希本来没打算要那钥匙，喻文州说总是有备无患，比如偶尔出去买点东西或者吃个饭的什么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今晚我就没在家吃。

王杰希没太在意，他迅速和喻文州家的猫打成一片，不冷不热的说：“待客之道？”

喻文州指了指猫，说：“以猫代我。”

王杰希有点满意了，开始关心生计：“晚餐呢？”

喻文州想总不能是在问他。“出小区左拐全都是饭店，你要是懒得出门，叫外卖也成。”顺手点开外卖APP数了几家味道不错的给他推荐。王杰希嗯嗯啊啊的敷衍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半是逗猫，一半是思考。喻文州没问，但问题总在那儿，他总不能蠢到认为自己是来还毛衣的——虽然他真的带来了。盛夏的七月，高温的天气，三十度的G市，蓝雨的夏天。

 

喻文州回来的不是太晚，开门进来的时候王杰希正十分专注的看他们微草刚刚输出去的那场最重要的团队赛。喻文州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去逗猫，猫扭头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在王杰希怀里蹲下了。王杰希来了不过半天，喻文州的猫就不同他亲近了，他稍微觉得有点挫败，收回手，随意的和王杰希说着话：“晚上吃了什么。”

王杰希抱着他的猫，像抱着一个抱枕，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眼睛依然直直的盯着电视，说：“麦当劳。”

喻文州说：“我好像给你推荐过附近的外卖？”

王杰希坦然的点头：“忘了。麻烦。”

喻文州闭一下眼睛，说：“你还能再懒点吗。”

王杰希索性往后一靠，不搭理他。

喻文州就看他，额头饱满，鼻梁挺直，薄薄的两片唇抿着，这就是挑拨。王杰希即便什么都不做，睁着眼闭着眼，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诱惑。对方的身上仿佛藏着无数的惊喜，仿佛找着了就能带起一阵欢欣，仿佛只是在等他发现。喻文州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王杰希刚按下第一个暂停，他扫一眼，是比赛的第一个小高潮，索克萨尔放出的六星光牢正好抓住王不留行。他想比赛会过去，时代会过去，那么阳台上的花，空气中的风，落在唇上的吻呢——

喻文州想吻他。

 

王杰希是懒，但脸皮没厚到整个夏休都赖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偶尔心血来潮，就亲自下厨给喻文州做个饭什么的。头一回王杰希这么说的时候，他俩正并排躺在沙发上吹风，两条短沙发，一人占一边，没什么话说，也没什么尴尬。喻文州在机械的空调风里睡了又醒，惬意的很，直到太阳西沉，王杰希说：“晚上我来做饭。”

喻文州的第一个反应是：“行啊，昨天刚买了些材料。”

然后才想起来，问：“你还会做饭？”

王杰希莫名其妙，说：“当然。”

喻文州也莫名其妙，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那么懒。”这位是个外卖都只固定叫麦当劳的主。

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他有点心虚，意料之中的收到了王杰希一个白眼。王杰希抱着猫坐起来，摸它的后背又挠它的下巴。猫似乎很受用，快乐的冲王杰希“喵喵”了几声，于是王杰希也很受用，又瞥一眼喻文州，说：“你今晚和它一起吃猫饭吧。”

喻文州只好坐在沙发上苦笑。

当然没能让喻文州吃上猫饭。两人一起把食材清点了一遍，喻文州仗着不收钱又管吃房东的身份，颐气指使，很是不客气的点了几个麻烦菜。不叫外卖的时候，喻文州会下厨自己做，他的厨艺确实一般，也就普普通通能入口的水准，没少被王杰希挑剔。不容易王杰希主动提出一次要下厨，喻文州想着总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把王杰希点出来以外的食材收好，自觉的到一边去打下手了。王杰希虽然嫌弃喻文州的手艺，但从不挑剔喻文州的刀工，等到开火，便全听王杰希的吩咐。王杰希做起事情来表情极是认真，眼睛眨也不眨；平日里同他调笑时，眼底里都是笑，两下比对，都别有风味。喻文州靠在料理台上就这么想，在王杰希伸手之前就把他要的酱料递过去，想真是心意相通，天生一对。

 

王杰希确实不知道自己干嘛千里迢迢的跑这一趟，两个月的夏休，他就呆满了两个月，定的战队集结前一天的机票，没有想出理由，一次毫无意义的旅行。喻文州在家门口送他，王杰希赖着，没有话讲，可就是不走，喻文州第三次提醒他：“你真的该走了。”

王杰希抬头找他的眼睛，说：“猫。”

喻文州怀里抱着猫，笑的耀武扬威：“我的。”

王杰希立刻转身挥手：“走了。”喻文州发誓，他真的看见了王杰希一瞬间耷拉下来的眉毛。

他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半晌，他走到阳台，王杰希的身影早就不见。他抬头看如洗碧空中的飞鸟，携着风向前，另一端是王杰希。喻文州闭上眼，很奇怪自己的幼稚和敏锐。眼前一片漆黑，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声，拂过王杰希的眼，也拂过喻文州的眼。

 

下一次见面时又是针锋相对的对手，新赛季蓝雨客场挑战微草的第二天。王杰希夜查房的时候，队里唯一的姑娘柳非摸了两张电影票出来给他，说男朋友明天临时有事不能赴约了，一个人没有心情，送给你吧队长。王杰希捏着票一边查房一边回忆上一次恋爱，在进微草之前，好像刚上高中，真真是很久以前了。正想着如何处理这两张票，就觉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屏幕一闪一闪的，亮着喻文州三个字。

电影很无聊，一个半小时的相互算计和勾心斗角，伴随着一些调剂一样的装傻，最后不出人所料的迈向了其乐融融的大团圆，普通的爱情片，适合情侣，他们俩混在情侣座当中颇有些不伦不类。影院的灯亮起来的一瞬喻文州看见王杰希一个巨大呵欠的收尾，他好气又好笑，发出邀约和提供票根的好像都是你吧，顺口去问王杰希的感想，实际上电影讲了什么他都不甚清楚。王杰希考虑了一会儿，似乎把他难住了，才慢慢的说：“杀时间。”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样的故事情节，五分钟就应该结束。”

喻文州笑起来，说：“王队会怎么做？”

王杰希说：“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光有那个心，不表达出来，谁也不知道。”

喻文州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说：“如果表达不出来呢。”

王杰希说：“那就实际行动。”

喻文州说：“比如说？”

王杰希说：“吻他。”

喻文州稍微有些诧异的转头看王杰希，对方面上表情一如既往冷静自持，脱口而出惊人话语的单薄唇瓣抿成一条线。喻文州想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早说过是挑拨，再靠近一点的话，会发生什么？

于是喻文州凑过去吻了他。

 

世界会因此改变吗，喻文州好心情的想。

 

 

FIN